從魔法少女Uber Eats認識沙遊治療

Photo credit : 《魔女宅急便》劇照

文/蛹之生心理諮商所 郭曄 諮商心理師/沙遊治療師

這兩年懷舊風盛行，電影院播放了多部吉卜力工作室相當早期的作品，例如《螢火蟲之墓》、《神隱少女》、《龍貓》等。我和朋友們趁著連續假期，走進電影院，重溫這部日本1989年上映、但直到2023年才第一次在台灣大螢幕上映的經典作品——《魔女宅急便》。

（本文含部分劇情透露，請斟酌瀏覽）

電影海報有一句很棒註解：「曾經歷的好事壞事，都是成長最重要的小事。」琪琪(Kiki)是一位年輕的女巫，她在滿14歲後必須獨自離開家鄉，到陌生的城市展開冒險。一開始因為沒有特殊專長，於是選擇自己最拿手的飛行，做起宅急便的工作。故事情節雖然簡單，但觸及了許多人的共同經驗，例如離開家鄉、開始一個新的生活、探索職業生涯方向，經歷不同的挑戰和考驗等等。

如果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明，經典的故事之所以能流傳，部分原因在於它們觸及了人們的集體心靈深處，觀眾能夠在角色的經歷中找到情感投射的對象。魔女琪琪勇氣、好奇心、自信和堅毅，是現代人相當需要或缺乏的。我們都希望自己也能擁有這些特質，因此我們更容易與魔女琪琪建立情感聯繫。

魔法少女Uber EATS

值得一提的是，魔法少女琪琪不僅在動畫人物中受到歡迎，當我和個案進行沙遊治療時，「具有法力的少女」這個小物件也是相當常被選擇的。

沙遊治療(Sandtray Therapy)是一種強調象徵的心理治療方式，讓案主從數百個代表生活的小物件中，挑選有感覺的小物件，再憑藉直覺放置在沙盤上。沙遊進行的過程簡單、即興且自由。

去年12月底，好幾位晤談個案不約而同地選擇了「乘著掃帚飛行的少女琪琪」這個公仔物件，有人將琪琪放在建築屋頂、湖邊或是跨越一座山脈。

我認為這樣的共時性在年度更迭之際顯得很有意義，因為在集體潛意識中，人們都有一種深層渴望，希望能自由自在地飛翔，成長、改變、跨越。

印象深刻的一個個案是一名從南部北漂工作的青少年，他在大學畢業後陸續換了幾份打工的經驗，包括騎機車外送UberEats。當他拿起琪琪這個物件時，笑著說：「原來20年前的卡通，就已經出現第一代的外送工作了」。

我發現在沙遊室內，選擇少女琪琪的往往是成人，而不是真正年紀較小的孩子。主要可能是因為年紀較小的孩子沒有看過這部作品，這個角色對他們不太熟悉。或者，小孩本來就活在天馬行空的想像世界中，他們不需要透過魔女巫師的角色來表達超越現實的想法。在兒童的沙盤中經常出現會游泳的馬、會飛的獅子、會噴火的昆蟲，法力就像呼吸一樣，所有事物都是自然而然的。

成人對於少女琪琪的共鳴可能比年紀較小的孩子更強烈，因為成人在生活中可能面臨更多的限制和挑戰，他們更需要一個「魔法」般的角色來代表自己內心深處的渴望。而透過這樣的角色，他們可以在心靈上自由翱翔，表達自己的想像力和創造力。

此外，這也可能反映出現代社會中人們對於自由和自主的渴望，尤其是在網路和科技發達的時代，人們常常感到壓迫和束縛，需要一個角色來代表自己尋求自由和探索的精神。少女琪琪這個角色正好符合了這樣的需求，因此我們很容易對她產生共鳴和情感連結。

語言到不了的地方，需要象徵

在古典個別心理治療中，語言是主要的媒介。在晤談過程中，治療師詢問問題，並逐字逐句地與個案推敲，以理解每句話的意思。例如，當個案說：「回到家我心情就很悶」，治療師通常進一步澄清和理解，因為對於「悶」這個詞的主觀解釋每個人不同。

然而語言也有其局限。如同馬奎斯《百年孤寂》裡經典的一句：「這世界太新，很多事物還沒有名字，必須用手指頭伸手去指。」我們的內在世界浩瀚無垠，當我們對情緒和感受不是那麼熟悉時。這種莫名其妙、難以言喻的「無以名狀」感受常常令人感到痛苦。

語言到不了的地方，需要象徵。在心理治療過程中，當語言文字也無法捕捉表達自己內心的潛意識、或者內在的衝突混亂無法整合言語，我會邀請進入沙遊的象徵世界。

沙遊過程中，首先透過指尖和手掌觸碰柔軟的沙子，我們可以讓理性大腦暫時休息，重新啟動感官，回到童年時期簡單的感受，此時最有創造力和靈感。在沙遊治療的過程中，案主可以透過挑選、排列沙盤中的物件（包括人物、建築物、大自然的物品）、排成不同圖案。透過各種原型與象徵元素，表達內心的各種心理表象(mental representation)，包括：想法、想像、幻想、回憶、渴望，而這些元素往往比語言更能夠深入到案主的內在潛意識。

沙遊的功能：使不被看見的被看見

精神分析理論有一個概念「未思考的已知」(unthought known)，指的是一個人「已經知道，卻沒辦法思考」的狀態。這些經驗和感受通常是我們在生命歷程中已經經歷並且受到影響的，但並未完全被意識化或表達出來的內容。會有這個現象，可能是因為對自己的內在世界缺乏深刻的認識，或者因為情感壓抑，而無法被感受。

美國80年代著名的搖滾樂團珍珠果醬(Pearl Jam)也有一首歌就叫做《Unthought Known》，歌詞中開頭唱到：

「All the thoughts you never see. You are always thinking.
Brain is wide, the brain is deep. Oh, are you sinking? 」
那些你未曾觸及的想法 你總是在思考
人的大腦廣闊而深遠 哦，你墜落其中嗎？）

大部分時候，大腦其實不如我們想像的正確、客觀。我們傾向只想看我們想要看見的，而忽略了我們不想看見的。

正如同電影魔女宅急便的琪琪，當她對自己的感到懷疑時，她一度消失了法力（失去飛行能力），因為當時的她對自己失去信心，對自己的優點「視而不見」。當故事的最後，她能夠相信並且見證自己的能力時，她就可以再次飛翔。

德文有一個精準的形容「使不被看見的看見」(macht sichtbar)。這種「看不見─重新看見」的歷程，其實也就是沙遊治療的過程。

在專業沙療治療師的陪同下，沙遊提供了一個安全、不威脅、可以自我表達的環境。透過沙遊，個案能夠探索自己的情感和經驗，而不必直接面對自己的恐懼和痛苦。

沙遊的象徵性質能夠幫助我們把複雜的情感和想法，轉化成更容易理解和處理的形式。許多個案在體驗過沙遊後，都能夠對自己帶來新的好奇眼光，見證自己的潛意識帶給自己的指引與神聖性。如果對語言以外的心理治療方式有興趣，不如來體驗沙遊的魔力吧！